何世元为村上一屋许下的终极目标
就是成为日料界的“萨利亚”
中国最贫困落后的山区,竟然走出一个身家过亿的90后餐饮人?
这并非电影情节。2016年,辍学肄业、背负六七十万债务的何世元在北京创立了村上一屋,主攻高性价比的平价日料。这家20平米的小店一炮打响,快速扩张,巅峰时期在全国拥有80多家门店、年销售额超过3亿。
何世元也一跃成为日料届当红餐饮人,“90后、企业家、身家上亿”,无数光环笼罩着这个年轻人。
但在成功之前,何世元的人生充斥着比普通人更厚重的失意和徘徊——十几年前,他还在全国最贫困落后的山区挑灯夜读,靠父亲种庄稼、母亲卖豆腐维持生活。超一本线80分考上北京工业大学后,他又选择了辍学,一头扎进草根创业的大潮中,从最苦最累的餐饮做起。
茶颜悦色创始人吕良曾说过,能到奶茶行业来的人,前半生都跑得不怎么样,“没一个是成绩好的,成绩好的都不会到这儿来混饭吃”。餐饮行业同理,这行讲究手艺、讲究吃苦耐劳,一个211的大学生放着学历不要,跑去干餐饮,这是一个相当冒险的选择。
起初,命运没有眷顾这个来自大山的孩子。他卖过奶茶、做过外卖鸡汤,还干过披萨店、烧烤店,但都以失败收尾。在同学刚毕业逐梦的阶段,何世元已经因为创业失败背负了几十万的债务。
信息差、资源差、人脉差,大山走出来的何世元需要在短时间内快速把这些短板补齐,才能和同龄人站在同一起跑线。经过不断试错,何世元终于发觉一个夹缝中的机会:大部分餐饮品类几乎都有头部连锁品牌,日料市场却相对空白,而且市面上的日料店几乎都走高端路线。
“能不能做一个性价比高、可以规模复制的日料小店模型?”想法一旦成型,何世元立刻行动,村上一屋由此面世。
作为村上一屋的第一个厨师,何世元自创了菜单,从菜品风味、摆盘到烹饪时的火候、温度,他都以匠心去钻营。曾经最忙时,何世元白天在厨房做料理,晚上打烊后就在店里杀鳗鱼,有时候杀到凌晨两三点,早上六七点又跑去市场进货。如今身家过亿,但何世元仍然保留着去一线巡店的习惯,尽量保证每家门店口味的标准化。
走出大山已是不易,连续失败、跌倒泥潭还有力气爬起来,如蒲草一般的韧性是何世元人生逆袭的关键。
创始人的灵魂也投射在村上一屋的发展史上:抓住差异化,以小搏大,将高端日料市场撕开裂缝;餐饮业哀嚎的三年,村上一屋不仅没有倒下,反而狂奔开店;面对“核污水”危机,则果断转型,保住命脉。
挺过两次“黑天鹅事件”,如今,村上一屋已经成为连锁日料头部品牌。但餐饮业正在面临一个更加复杂、不确定性频生的时代,新的周期是否还能容纳“千店之王”?“萨利亚模式”究竟能否在中国日料届复制?对此,何世元也有新的思考。
图|何世元大学退学前
01走出大山
“大山里的孩子”,简单的六个字,远远无法概括何世元人生前十几年的艰苦。
何世元出生在云南昭通的一个山区。昭通,地处云、贵、川三省结合部的乌蒙山区腹地,虽然金沙江穿流而过,但昭通全境超过95%的地域都是石漠化严重的山区。直到现在,昭通仍然是全国贫困人口最多的地级市。
何世元老家的小村落,坐落在两座大山之间的一小块平原,横竖不过一两平方公里。村民讨生活极艰难,因自然条件恶劣,农作物只有土豆、玉米,产量极低。“大米只有偶尔煮粥的时候才能吃到。”何世元回忆。
虽然是90后,但昭通的经济和信息比平原地区几乎落后十余年。村子里的小学,是土瓦垒起来的房子,椅子是一条长板凳,三年级之前甚至没有电灯,天黑只能点几盏煤油灯。
千禧年后,彩电早已在国内普及,十几岁的何世元家里却刚刚买上第一台黑白电视机。
好在何世元的父亲极重视教育。何世元兄弟姐妹六个,父母都尽量供他们上学,一个大山里的家庭供出了三个大学生。
高考时,何世元凭借超一本线80分的成绩,考上了北京工业大学的土木工程系。作为资源极其有限的贫困村,把孩子送出大山、摆脱原定的命运,已是极其不易。但当何世元体内“爱折腾”的灵魂撞上创业氛围浓厚的北京,竟迸发了意料之外的火花。
军训结束第一天,何世元就央求本地的同学带他出去找工作,他想半工半读,减轻家中负担。第一份工作是去必胜客兼职。“我们不像城里面的孩子,从小学琴棋书画,我没有任何技能,只能从最基础的端盘子做起。”何世元说。
这也成为他后来做事的第一性原理:要找“我能做什么”,而非“什么适合我做”。餐饮行业,典型不以出身论英雄,肯干、有想法,努力,是所有餐饮人的底色,这也是何世元一直锚定餐饮业的原因之一。
在必胜客的日子并非虚度,这家国际连锁品牌的标准化让何世元印象深刻——每个台面上都由电子秤,每个员工都明确知晓什么可为、什么不可为。标准化是连锁餐饮的命脉,决定了消费者能否在不同门店买到相同品质的产品,且最终关系到门店的模型能否大规模复制。直到现在,何世元还经常对员工讲起在麦当劳兼职的经历。
在必胜客干了半年,按耐不住一颗“折腾”的心,何世元又跑到建外Soho一家留学机构做销售。从发传单、跑基层,到联合各大高校学生组织做宣传,他逐渐积攒了一笔小金库。
曾经为了赚取生活费,何世元的母亲自己磨豆腐、拌凉粉,走上几小时的山路去集上叫卖。何世元学业不忙时,也会跟着母亲走街串巷。那是何世元人生第一次对“生意”产生认知:“做生意比干农活赚钱。”
有了启动资金后,十几年前埋下的伏笔开始破土萌芽:创业吧!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叫嚣,何世元决定暂时抛下学业,说干就干。
图|何世元投身餐饮
02“连续创业失败者”
何世元的身份,从贫困山区考进北京的大学生,变成了餐饮行业连续创业者。但在25岁开第一家村上一屋之前,何世元的创业大多以失败告终。
第一次尝试是奶茶店。
大四的何世元拿着打工积攒的钱,游说了几个同学集资入股,在北工大校门口附近开了一家奶茶店。面积不大,20平米的小店,设计、装修都由何世元亲力亲为。
彼时,国内奶茶赛道已经开始初现品牌化、规模化,喜茶的前身皇茶在广东地区开出了50多家门店,奈雪的茶推出“茶饮+软欧包”的双品类模式,新茶饮一炮而响。
仍囿于作坊式的奶茶店,市场空间越来越小。小店并未如想象中为何世元带来不错的流水收益,经营了一年,去掉成本,赚的钱仅够勉强维持生活,更别提“股东”分红。
“当时不懂餐饮需要打造模型的概念,只想着开一家店赚点钱就行。”何世元坦诚说道,“其实是认知和能力不够,但那时思考问题不会从自身找原因,只觉得项目没选对。现在回头看,那几年茶饮市场机会特别大,如何把品牌策划好、做好产品创新,在市场上做出差异化,才是真正应该复盘的问题。”
首次创业失败,何世元并未受挫。把奶茶店交给女朋友看管后,又连续尝试了多个项目,做过外卖鸡汤、披萨、烧烤,甚至卖过茶叶,一年内反复试错,但最终都以失败收尾。“折腾”一大顿,最后背负了六七十万的债务,这对一个大学生而言,无疑是一笔巨债。
放弃学校的延毕,辍学肄业,同时又顶着来自家里的压力、另一半的压力,何世元开始自我怀疑:“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创业?”
他决定放弃,踏踏实实找一份工作。然而面试时,他又忍不住和老板谈起他的创业想法和概念,老板认真建议,“你还是应该去创业”。
何世元开始真正反思。过去的自己心境浮躁,太急于求成,总是草率启动项目,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,导致很多项目刚开始就结束了。
与小时候走街串巷卖豆腐不同,真正的生意逻辑不仅要在销售上下功夫,把东西卖出去,更重要的是要在长期规模和团队管理上形成价值。“差异化、可复制”,何世元不断默念,这六个字将他过往零散的商业思维耦合。
何世元决定再试一次,最后一次创业。
图|村上一屋动画形象
03“杀鳗鱼杀到两三点”
何世元还是决定要做餐饮。历次失败让他深知,人要赚认知以内的钱,更何况彼时创业氛围火热,市场上涌现了大量餐饮新品类、新品牌。他抛下过往“小富即安”的想法,开始思考更具规模化、品牌化的打法。
一个机缘巧合,奶茶店楼上的一位西餐师傅来店里喝茶,聊起自己寿司做得不错,可以尝试做点寿司放在奶茶店里卖卖看。“我说行,试一下。结果没想到特别受欢迎。“何世元说。当时,这个20平米的小店被挤得水泄不通,门口还排起了长队。
何世元顺势开始研究日料。他发现,日料赛道因为不同地域的供应链问题,很难做到标准化。日料的食材讲究新鲜,以三文鱼举例,在不同城市做统一集采配送,还要保证品质统一稳定,十分困难。所以规模化的日料连锁店很少。
倘若做单店,供应链价格又很难打下来。所以当时市面上的日料店几乎都走高端路线,价格高,小店很少。何世元因此发觉一个巨大缺口:能不能做一个性价比高、可复制的日料小店模型?
锚定了品类,何世元打算亲自学学日料的门道。他信奉”枪杆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“,餐饮老板必须有匠心精神,自己要懂核心技术。为了”偷师学艺“,何世元跑到一家颇有名气的日料店打工,可惜连刀具都摸不到,只能在刷碗的间隙跑去和厨师长交流,还自费请对方每周出来教自己做几道日料。
一个日料师傅,刀工、手法是基本能力,何世元白天打工,晚上回家对着几十斤的萝卜苦练刀工,一直练到手抽筋才停。经过几个月的练习,何世元已经可以把萝卜削得薄如蝉翼,也逐渐参悟了日料的一些核心灵魂。
2016年,何世元把当初的奶茶小店改装成日料小店,起名“村上一屋”。村上一屋开业之初的定位就是客单价低、性价比高,第一本菜单是何世元自创的,他把一些食材价格更高的品类去掉,留下一些大众口味的菜品。从菜品的风味、样态到烹饪时的火候、温度,何世元无一不用心钻营。
第一家店开业,只有两个员工:何世元负责厨房,妻子负责前厅。白天炒菜,晚上打烊后就开始准备第二天的用料,有时候生意好,一天要用几十条鳗鱼,何世元每天晚上杀鳗鱼杀到凌晨两三点,早上六七点又要起床去市场进货。整个2016年,何世元几乎没有一次真正的、高质量的睡眠。
这家20平米的街边店,营业额水涨船高,很快做到超3万元的日流水。靠着这家店,何世元在几月内还完了所有欠款,还攒够了第二家店的启动资金。随后,随后,第二家、第三家……隔年村上一屋便做到将近20家的规模。巅峰时期,村上一屋全国有80多家门店,年销售额超过3个亿。
高品质和低价,将两个反义词打通并不容易。何世元复盘,村上一屋成功的本质是通过效率打出差异:“市场上大家都在做大店、做高客单价时,我们从‘小而精’做起。20平米的店一天能卖3万5,这个租金占比、人工占比意味着效率极高,只有效率才能决定极致性价比。”
当效率能够规模化复制后,供应链的问题也迎刃而解,“因为我们的需求量最大,所以在北京拿到高品质的三文鱼价格也最低。”
他建议想入行的餐饮新人,在没有相对深厚的资金、经验和团队时,“可以选择做一些不太拥挤的赛道,并且在初期就要确定自己的差异化是什么。”
图|村上一屋门店
04“成为日料届的“萨利亚”
一家企业的经营风格、发展路径,与创始人紧密相关。作为一个草根出生,曾连续失败、又连续从泥潭中爬起的创业者,何世元的关键词显然是乐观、韧性以及勇于直面错误。
村上一屋的灵魂也是如此。即便做到如此规模,村上一屋仍然会面临一些不确定性的“生死劫”,一家长期企业如何在长周期里“渡劫”,其实比如何赚钱更值得探究。
最近的一次,是去年8月的日本核污水事件,全国日料店几乎都深陷大地震。有经营17年的老牌日料店,一天流水仅500块;一些刚涉水日料的新店,没能等到回本,就面临倒闭。尤其是规模较大的连锁品牌,承担了大量房租、人力成本,一点涟漪都会掀起巨大反应。
何世元深刻记得具体日期,8月26日。“之前村上一屋业绩最好的单店月营销额超过百万,差一点的店也有50多万,但从那天开始,几乎所有门店销量直接掉了一半。”
为了止损,何世元以最快速度召开管理层会议,敲定村上一屋修改定位,从专注性价比日料变更为“村上一屋·亚洲融合菜小馆”。从确定战略,到更换牌子、人员培训、拓品、上新菜单,一共只用了21天。
短时间内,这个战略起到成效,消费者在特殊时期也敢进店。但战线拉长后,何世元发觉这是一个对错参半的决定——错则在于定位不够精准,让消费者的认知趋于模糊,品牌心智和影响力都会降低。“现在我们又开始缩减品类,回归日料了。”何世元说。
核污水带来的思考不止于此。期间,村上一屋关了20多家门店,大部分都是外地。“外地门店在管理上半径比较长,没办法形成品牌势能。一旦面临‘黑天鹅’事件,很难及时反应。”何世元反思道,他将村上一屋的打法重新聚拢,首先在一个地区聚焦,当规模化、品牌影响力有足够优势时,才能借力打力。
何世元从不羞于直面失败。访谈中,我们曾问过,有没有后悔没拿到毕业证?他不假思索,直接回答不后悔。做每个决定不后悔也是一种魄力,错了就及时调整方向,调转舵头,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对过去的悔恨中,不如多找一找未来的出路。
复盘这次生死劫,何世元大胆总结,村上一屋还是不够”抗打“。他点出根本性问题:基本功还不到位,供应链、信息化、管理都还要磨。
对抗黑天鹅事件最有力的反驳,是增加自身的确定性。“未来我们不会再做任何定位上的更改,还是要真正回归到消费者的核心和本质。把平价、好吃这两点真正打透,让顾客想吃日料,下意识就走进村上一屋。”
何世元介绍,今年会把性价比这件事深度夯实,成本上,靠规模优势进一步把供应链价格压下来。“今年年中起码实现30%的SKU远低于行业,年底这个数据我们希望能够上60%。”
村上一屋的营收构成有三类:一是经营收入;二是门店管理费;三是单店的投资溢价;四是供应链部分。2016年成立至今,村上一屋净利润一直是正的。在何世元看来,门店能够规模化复制,本质上是商业模式真的能够赚钱——比起讲好一个商业故事去收割加盟,何世元更倾向成为一个好的商业范本。
“餐饮的红利时代已经过去了。”何世元感慨,“过去,只要是厨子出身、胆子够大,就能做起来。现在餐饮市场高手云集,一群‘抄作业’能力强、团队能力强、供应链能力强的人在竞争。”在他看来,未来5-10年的餐饮市场机会,是给连锁品牌的。各个赛道、各个品类都会加速形成垄断,要抓住机会成为大头部。
目前为止,日料品类在国内还没有出现真正的规模化企业和领军龙头,甚至这个品类还没有完全渗透进中国的三四线市场。这是一个巨大机会,意味着日料赛道具备容纳“千店之王”的空间。何世元为村上一屋许下的终极目标,就是成为日料届的“萨利亚”,依靠效率和供应链,让高性价比深入人心。
新的周期之战已然开始。
(Editor丨CaMedia)